本地农民工增长数量连续7年高于外出数量，越来越多农民工在城乡二元格局中找到新可能 流回本地“主场” 蝶变“小镇青年”——几名打工者的转型轨迹

　　本报记者 北梦原

　　（漫画：赵春青）

　　“过年回家的票越来越好买了。元旦前，我已经在老家的小城镇盘了一个门面，年后就在家创业了。”在北京做了10年焊接工的陕西籍打工者陈留新说，随着家乡小城镇的发展，外出打工老乡越来越少，在老家创业的越来越多。“就像一些媒体和商家所说的那样，‘小镇青年’正在崛起。”

　　从人口流出、发展缓慢转变为返乡创业，人口回流，就近城镇化的“拐点”是否近了？《工人日报》记者就此采访了几名从大城市流回三四线城市的打工者，探寻一下他们的蝶变轨迹。

　　返回小镇就业，回到“主场”

　　朱霖是此轮流动人口回归大军中的一员。对于朱霖而言，小城镇为他提供的可能性在于买得起房子成得了家。

　　在上海工地从事4年监理工作后，朱霖回到了老家陕西，在咸阳市一家幼儿园负责后勤管理工作。在这座近100万人聚集的城市中，找一份与朱霖所学的管理专业对口的工作并不是难事。

　　2015年，朱霖在当地购入一套110平方米的房子，随后成了家。再有两个月，他将升级成为一名奶爸。而“这一切是我在上海无法办到的”。

　　在朱霖看来，除了能开出一份比现在高一两千元的月薪，上海给不了他更多。“在外打工，吃住都在单位，周末休息也只能待在宿舍上网。不能痛快地享受生活。回来以后感觉好像回到了自己的‘主场’，工作之余生活也逐渐丰富了起来。”

　　“周末走亲串友、可以为一碗西安的羊肉泡馍说走就走、长假和朋友一起自驾远行……”朱霖告诉《工人日报》记者，“我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生活。”除了内心的安稳，朱霖在从打工者蝶变成“小镇青年”的过程中，也释放出旺盛的消费需求。“虽然挣的没有以前多，花的也不比以前少。”回到“主场”的朱霖底气却充足很多，“很安心，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压力”。

　　在专家看来，朱霖们正是城乡二元融合中亟待被挖掘的消费新动能。“以往，城市中的农民工处于基本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的边缘，消费倾向和消费质量一直偏低。”按照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蔡昉的推算，“如果农民工拿到了城市户口，变成了市民，他们的消费能力就可以较之前提高27%”。

　　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员吕德文说，“小镇青年”的出现预示着城乡之间可以通过小城市和小城镇有效勾连起来，这些中小城市承担起为农村提供公共服务的功能，成为农村公共资源配置的中心。在城市无法立足的农民工可以借此获得城市化红利。

　　返乡创业 完成“另类”城市化

　　“当初大家都去打工，我就跟着出去了。”如同当初外出一样，田檑也很难为自己的返乡找到一个具体的理由。2014年，年满30岁的田檑觉得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”，从打工地宁波返回老家湖南省吉首市。

　　与多数“逃离”北上广的打工者不同，回到吉首后田檑压力倍增，变得稳重起来。“打工这么多年，钱没挣着，也没成家，老人也没照顾好。”他说，自己到了而立之年，心没有那么野了，也该有一番作为了。

　　与田檑之前打工的上海、杭州、深圳等地相比，这座人口不过30万人的小城在田檑眼中小得像一个“小区”或者“厂区”，但这是距离田檑老家永顺最近的一个县级市。

　　“心无所系，一个人就是一个家。做事考虑得不多，比较冲动和任性。”田檑说，往日留守乡村的经历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，这也促使他在18岁那年走上了父辈曾经的打工路。

　　打工10余年，田檑的足迹几乎遍及东南沿海热门的务工者聚集城市。进过电子厂、奶粉厂、五金厂，干过保安、管过仓库、卖过机油……从事的行业不下10个，但田檑觉得自己始终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。“没有技术，到处打工却没有长进。”

　　所以，田檑在回乡后的前两年，就铆足了劲学技术。他陆续考了驾照、电工证等，随后开始承接各种水电工业务。这活儿一干就是4年，如今，田檑已在吉首置业成家，他的业务也已拓展到周边市县。“返乡4年来的积蓄远远超过之前外出打工的10余年。”

　　“比上一代人难融入城市、也更难回到农村是多数二代农民工面临的共同问题。”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部原副部长刘守英曾表示，这个问题关系到社会转型的成败。幸运地是，像田檑一样的打工者在小城镇里，找到了介于城乡之间的“另类”城市化路径，完成了“人”的城镇化。

　　产业转移 中西部出现人口回流

　　“如果再出去，肯定要么是收入有比较大的提升，要么是对业务有帮助。”与往日“农村待不下去了才出去”的理由相比，田檑对未来外出务工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打算。4年的小城市生活不仅让田坤的钱袋子鼓了起来，也让他对打工有了新的认识。“现在在小城市，人们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也很高。无论是家装水电还是公装水电，大城市肯定是领先的。无论是理念还是技术，都有必要再学习。”

　　朱霖对于未来是否会再次外出打工，还没有明确的想法。“这里和大城市在收入上还是有差距，如果未来有外出需求，我得先保证自己不落伍、出得去。”

　　有机构调研发现，小镇青年中企业管理人员、经理、高管、教师、医生、律师比例显著低于一二线青年，侧面反映出小城市青年职业机会较少、职业发展较慢等问题。在每年仍有大量新生代农民工外出就业的背景下，人口流动的回归趋势并不稳定。

　　记者查阅公开数据发现，随着东部产业正在向中西部转移，人口回流现象，已经在中部多个省份都已出现。其中湖北省2017年，全省流动人口近650万人，其中流入人口为157万人，比上年增加8万人；流出人口491万人，比上年减少6万人。安徽省从2013年开始，安徽出现外出人口回流……一些打工者近留在县城、小镇。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，自2010年以来，本地农民工数量增长已连续7年高于外出农民工，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农民工回到本地就业。与日趋饱和拥挤的一线城市相比，全国300余个地级市、近3000个区县、超过40000个乡镇拥有更广阔的空间。随着城乡融合的发展推进，越来越多的农民工在城乡二元格局中找到了新可能。

　　（应被采访者要求，打工者名字为化名）